古籍秘境﹃青丘国﹄ 中国东北方位考
◇魏民
“青丘”一词在我国古籍上多有记载,它作为一个专有名词首见于《山海经》,又见于同时期古籍归藏·启筮》:“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但由于著书时间久远,纂者身份佚失,致使其详情记载或付之阙如或语焉不详,对其考据也格外艰涩晦难。面对极为有限的文字资料,历代学者对青丘的具体释义、具体位置等相关问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笔者集各家之言,辨析相关研究成果,认为青丘国的具体位置应在中国东北地区。
古时对青丘的考据多见于学者关于《山海经》的注释本中。青丘究竟位于何地,学术界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通过古籍记载及历代史家的考据,我们还是可以得到一些线索。西汉司马相如《子虚赋》中有云:“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宋代孔晁注《逸周书·王会篇》时亦提及:“青丘,海东地名。”这就说明青丘并不在中国古代的中原地区。劳干在《由九丘推论古代东西二民族》一文中指出:“九丘的丘似乎是一种民族上的特别称谓”,“丘之称只限于东方”。这侧面证明青丘应位于一个地处东方且有少数民族活动的地域,“是周代东北地区的一个小民族”。对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山海经》中提及的“黑齿国在其北”这一处进行着力。首先,与青丘相毗邻的黑齿国应该就是古代日本或其治下的一个属国。郭璞注云:“黑齿,齿如漆也”,而古代日本就有将牙齿涂黑的风俗习惯。“其士官本身宗族子侄并首领头目,皆以锈铁水侵染乌蓓子末,悉染黑牙。与民间人以黑白分贵贱。女子年及十五以上,不分良贱,亦染黑牙始嫁。”古代日本不仅将染黑齿作为区分等级属性的标志,也将其视为一种祛病禳灾的手段。除染齿风俗之外,典籍中的记载也可说明黑齿国的位置。三国时期所著《东夷传》就曾提及:“倭国东四十余里,有裸国;裸国东南有黑齿国,船行一年可至也。”“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见云。”“倭”是中国古代对古代日本的称呼,而乐浪郡则是汉武帝平定朝鲜后在其半岛以北设置的具有羁縻性质的行政建置。乐浪海应在乐浪郡附近,“应指黄海及东海一带”。“东汉时期的乐浪郡主统与三韩、倭等国的使者往返,完全成为汉朝与东方诸国往来的中继点。”这就意味着倭国濒临乐浪郡,其东为裸国,而裸国的东南就是黑齿国。青丘国与黑齿国毗邻,则其区域范围应为古代中国东北地区。
在确定青丘应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大致基调上,各位学者对其具体位置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历史学家孙进己认为青丘在辽东地区,“应在今山东省之海外东三百里,正应为今辽东半岛南部”。古代生物学专家郭郛则认为青丘应在今黑龙江省境内,“此国在天吴八头虎神国的北方,狐图腾地区。可能在黑龙江省密山市兴凯湖旁的完达山峰为北方青丘。或泛指海外诸岛如萨哈林岛(库页岛)等,岛上已有居民,以狐—小型虎为图腾。或岛上有狐—虎图腾,外型四足九尾,尾是九条虎尾巴做成”。笔者亦赞同此说法,即青丘在今中国东北的黑龙江地区。《海外东经》和《大荒东经》记载青丘除毗邻黑齿国外,还邻近信奉天吴神的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有神人,八首人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吴”。这说明朝阳之谷崇拜虎,在我国东北地区产虎的崇山峻岭之间,民间对虎和虎神的崇拜已经成为古老的传统,而一些少数民族更是将虎视为氏族始祖。赫哲族的古老传说中就有虎与女子成婚并繁衍后代的神奇故事,且猎手若在行猎中遇到虎,则立刻跪拜祷告,口中念着“爷爷”或“官老爷”;同样的,鄂伦春族也有相似的虎与人通婚的传说,并称虎为“乌塔其鄂吐恩”,即“老爷子”的意思;达斡尔族则称虎为“诺颜古热斯”,为“百兽之王”意。而据《尔雅》的解释,山东曰朝阳。但此处的山东并非专指崤山以东,而是泛指诸山以东。也就是说,朝阳之谷位于环绕湖水的山峰之间。既以虎为崇拜对象,又有山林水泽环绕,黑龙江省境内的大兴安岭地区和完达山地区都符合这个条件。
再则,通过考据《山海经》的行文风格以及所著内容的前后差异,我们可知其并非出自同一作者,而是由跨越数代的作者群体共同完成。其上限当是战国初期或中期,下限当是战国末年。而我们则可以凭借山海经的成书时间来判断当时的山川地貌、政治面貌,并与其他文献相互印证。战国时期,中原对于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的认识还不是特别清晰。秉持着“正朔观”的著书者将位于东北地区的青丘列入《海外东经》之中是符合当时历史语境的。古籍中对青丘的记载与描述体现了中国古代的国家政治势力控制范围已经远达东北地区,这种朴素的天下观随着大一统王朝的确立逐步加深,人们对东北地区的认识也逐渐加深,故而对青丘的记载也越加丰富,这很好地证明了东北边疆与中原有着紧密的联动性。
(作者单位:长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