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市喜迎春
◇王蕾(当代所)
说起来,不见广州的迎春花市已有数年了,甚是想念那“行花街,买年花”的传统老广年俗年味。近日听老友们说,经过三年疫情,2023年的广州迎春花市将要全面重启,一时间羊城欢喜雀跃,万众期待。岭南地气和暖,占得春先,唐代的张九龄曾说“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广州本有“花城”之美称,纵然是寒意料峭的新春,花木也如云如霞。迎春花市通常从春节前夕的农历腊月二十八至除夕夜,到大年初一到来的爆竹声在全城接连爆响方告结束。《羊城竹枝词》所唱的“羊城世界本花花,更买鲜花度岁华。除夕案头齐供养,香风吹暖到人家”,是广府迎春特色,也是羊城春节的保留节目。
广州是百花生长之地,民间爱花成性。越秀、海珠、荔湾、天河、白云、黄埔等区,甚至许多的镇、街,传统上都有迎春花市,规模大的占据几条街区成为锦天绣地的花海,规模小的花档也有数百米之长。西关荔湾湖、荔枝湾涌一带还有水上花市,花船巡游十里花灯,交相辉映,浪漫唯美。花市时节,街道主要出入口早早就立起绚丽辉煌的巨大主题牌坊,造型有当年农历生肖,有钱币元宝,有富有岭南特色的古城楼,有国家大事奥运会、冬奥会主题的布展。广府人讲“花开盛世”,红彤彤的大灯笼迎人,迎春花市的气势立刻便足了。一到晚间,灯饰辉煌,花香袭人,卖花买花的,赏花赏灯的,人海映着花海灯海,涌流其中,如不夜城一样。
广州迎春花市的主角,自然是靓丽热烈的年宵花,老广春节最喜庆的元素之一。年宵花种类多样,在花市繁花似锦。传统上多是花期正好的水仙、蜡梅、大花蕙兰、蝴蝶兰、凤梨花等。经过多年改良,跨越花期的品种牡丹、百合、绣球花、杜鹃花等益多,质优价平。蝴蝶兰、水仙、百合等随着人们的期待,有了满堂红、紫、橙、黄各色,阳光下精灵般灵动美丽。寓意“有银有楼”“越过越有”的银柳则被染成七彩色,搭配各种各样的“福桶”,挂上利是和小灯笼,随意摆放在窗台或桌面,兴高采烈地拉满新春氛围。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深入,中国成为肯尼亚等国鲜花的新兴市场。广州的迎春花市出现了红掌、火龙珠、大飞燕、丹麦风铃草、寸寸金等异域精品花卉,它们花型奇特,或霸气或可爱,颜色浓烈奔放,不过这类鲜花价格昂贵。我曾在花市看到有商户用普通牡丹和绿毛球拼合成南非特产帝王花,惟妙惟肖,颇具匠心,草香花韵别有时尚趣味。
桔字带吉,粤语中“桔”“吉”又同音,大大小小的年桔是花市最受欢迎的盆栽,几乎家家户户必买,图个大吉大利的彩头。花艺师傅们用细铁线把金桔、四季桔做成各种形状,每一种造型都有独特的意头讲究,再在硕果累累间点缀上利是小红包,金黄鲜红,极为好看。水仙“岁朝清供”的风雅自古流行,清水一碟,卵石几个便展翠吐芳,自在随心。灼灼桃花春意浓浓,又有桃花运的姻缘之意,颇受青年男女喜爱,也常常独占一区。大的切枝桃树有两米多高,桃枝成林,满树绽放,甚是壮观。迎春花市上的花卉绿植,多有金玉满堂、金枝玉叶、彩云报春、红红火火、黄金果等寓意喜庆的名字。标价都为“3”“8”“9”的谐音“生”“发”“久”。徜徉其间,和会看花叶,辨花剑,千挑万选才最满意的老行家聊聊天,原本普通的植物因了花语言的联想而悠然有味,原本寻常的时光因芬芳而有了故事。
重视传统佳节的老羊城家庭,几乎都有着自家心水中意的年宵花,也许是爷爷的青春偏爱,也许是奶奶的娘家念想。天气晴好,带着穿上迎春唐装的孩子们,买几个风车,边逛边教唱《行花街》,“年卅晚,行花街,迎春花放满街排……阿妈笑,阿爸喜,人欢花靓乐开怀”。或者《好一朵迎春花》,“好一朵迎春花,人人都爱它……”其实也不用刻意教,花市里的喇叭里都在唱着。到了小时候爷爷奶奶领着来过的铺位,老板也已经是第二、第三代了,声声互道恭喜。不用过多问价言说便完成的默契交易,新居装饰旧屋曾惯看的熟悉花木,或者馈赠亲友一份年复一年的缤纷祝福,那是家庭的亲情延续,是友谊的历久弥坚。迎春花市的几天,广州地铁上尽是阿伯阿姨与姹紫嫣红,真正开往春天的鲜花专列。
广州的俗话形容迎春花市:人贴人行花街。花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眼望不到头,是一场香馨的民俗文化盛会。不仅有鲜花、异草、奇树簇簇锦绣,更少不了广州剪纸、岭南古琴、通草画、粤语讲古等广府特色的非遗节目穿插其中,增色添彩。爱美的姑娘们佩戴的工艺鲜花首饰琳琅满目,得了最早花市的风情。西汉南越国时期,大夫陆贾曾出使南越王宫,后在《南越行纪》中就说:“彼之女子,以彩丝穿花心,以为首饰。”人们春风上脸,手把网兜鲜花,头顶共抬绿植。轻快地哼着婉转粤语,累了便驻足听一听老人讲古,开心一笑,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广州人乐于享受花市迎春的欢乐,他们说:“未行过花街唔算过年。”花朵是春天的象征,行花街买花,行的是对春天的欢迎,买的是烟火人间的幸福安稳。广州的春节行花街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世界各地的鲜花市场可谓争奇斗艳,肯尼亚、荷兰、法国,还有昆明的斗南市场都享有盛名,广州花市扑面而来的喜庆春意,寄托的那份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却是独一无二。
广州花市明代就已鼎盛,到清代中晚期形成了迎春花市,几经风雨沧桑,规模、内容、品种越来越丰富。面对古老花市的万花竞放,人们表达的愿望几乎都是花市年年全盛,今年更胜。朱德题咏广州迎春花市“更有心花开得好,一年转变万年春”。陈毅的赋诗抒怀至今手迹犹存。在诗中,他欣喜“华灯照不夜,歌声喜若狂”的花市盛况,描绘和市民一起游迎春花市“攘攘人百万,个个买花归”的热闹,祝愿“今年花更好,如见开门红”。这几天,老友们在朋友圈兴致勃勃地晒满城的花市开锣筹备,热烈讨论辞旧迎新的期冀。看来,以迎春花市为寄托的期许、祝福和感恩的朴素情感,千百年来相通,千百年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