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源流考》的政治诉求与转向
◇李佳桧
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满洲源流考》(以下简称《源流考》)撰成,是书共二十卷,分四大类,包括部族、疆域、山川、国俗,细致介绍了我国东北诸族的来龙去脉与生存场域。该书不仅是一部展现东北史地的史料著作,更是契合清朝政治诉求的文本载体,由乾隆上谕即可知,其立足于维护清政府统治,揆诸史籍,为满洲书写出一条脉络清晰的族源谱系,以昭示“得天下之堂堂正正”。本书编修的背后是清朝日臻盛世后政治诉求的转向,在大一统的背景下,清朝统治者需要更宏观的正统资源、更庞杂的施政框体,以保持清政府的长治久安,《源流考》便是应此而生的。
满洲人身份限界的伸缩。努尔哈赤时期,“诸申”用来指称区别于汉人和蒙古人的辽东女真语各部的总称,是一种相对泛化的集体身份意识,且此时的诸申尚未与金朝女真人联系在一起,还未有追溯的迹象。如果说此时诸申边界的“泛化”是多部族并立混杂历史景象的映射,那么这种相对模糊的身份族属认知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一情况在皇太极时期发生了转变,天聪九年(1635)十月开始禁用诸申,皇太极认为建州部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诸申,开始使用“满洲”作为本族的称谓,《清太宗实录》载:“我国原有满洲、哈达、乌喇、叶赫、辉发等名。向者无知之人,往往称为诸申。夫诸申之号乃席北超墨尔根之裔,实与我国无涉。我国建号满洲,统绪绵远,相传奕世。自今以后,一切人等止称我国满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称。”皇太极时期完成了由汗至皇帝身份的转变,诸申之称的弥漫与皇室部族的独尊性自然是格格不入的,于是“诸申”被废止,“满洲”之名兴起。至乾隆朝,清前期的苦心经营至此已颇有收获,乾隆不必再为建州女真继续赋予更多的“特殊性”,盛世当下,其更需要一个庞大的身份族属来涵盖治下之民。于是,他推翻了皇太极的辞令,重释诸申,将诸申嫁接至肃慎之上,并明确满洲为部族名而非地名,“我朝肇兴时,旧称满珠,所属曰珠申,后改称满珠。而汉字相沿,讹为满洲,其实即古肃慎,为珠申之转音”。对乾隆此举,姚大力在《满洲如何演变为民族:论清中叶前满洲认同的变迁》中认为,这是向全体满洲人揭示其共同的历史根源性之所在,从而赋予该共同体以一种“共同血统”的意识。也就是说,乾隆试图消弭族属身份的差异,扩容族群认知边界,通过“做加法”的方式延展统治基础,从而达至真正的混同一家。一言以蔽之,《源流考》是乾隆朝试图重释满洲族群边界这一政治诉求的时代产物。